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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
特朗普時代的中美博奕

史丹福大學東亞研究中心傑出專家陳明銶

 

早前習特莊園峰會,中美雙方達成共識,同意就四大範圍建立新的高級對話機制合作框架:外交安全、全面經濟、執法及網絡安全與社會和人文對話,這些都是元首會晤帶來積極豐富的實際成果,亦支持鼓勵在新起點上推動中美關係健康發展。

 

今年4月,正是特朗普總統入主白宮的兩個半月,亦迎來他面臨國際關係對外政策最重大的考驗 ─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應邀到特朗普位於美國東南方海邊佛羅里達州的莊園進行比較個人化,非國事訪問的兩國元首峰會。

 

兩大聚焦:北韓問題、雙邊經貿

峰會前兩周以來的美國官方消息指出,這次中美峰會將聚焦兩大議題:第一是國際區域性的戰略平衡與多國的國家安全關注,就是北韓(朝鮮)的非核化;第二個核心討論議題就是對雙邊經濟關係基本的調整,這關乎中美貿易之不平衡。特朗普希望重振美國的國內經濟,為美國工人入職就業製造大規模新機會,並且讓美國產品以比較公平、更為有利的條件推銷海外市場;同時亦要打壓不正常和不健康的貨幣操控,造成某些國家輸往美國的產品享有不公平的有利條件,從而在美國市場有不合理的佔有率。這兩大議題都可被視為有相當嚴謹的大戰略考量基礎,帶引出大國之間不可避免亦非談不可的議題。

 

而最近白宮高層就這兩議題所作的頭條新聞式言論,總的來說是比較植根於現實與切合美國本身的重大利益,亦是美國維持在亞太區域主導權及保護主要盟國的安危而不能不高調的發言。當然這些言論從內容及格調來說,較去年特朗普在共和黨黨內初選及之後作為共和黨提名的總統候選人的唯我獨尊、狂妄自大,亦缺乏事實基礎、邏輯不全,甚至嚴重貶損、譴責中國的所謂競選語言,着實大不同。

 

薩德系統破壞中美韓關係

有關國際大戰略的北韓非核化議題,實在是超乎中美雙邊的範圍,是中國一直以來的國防與外交的重點項目(尤其是過去十多年來,中國曾多次出任“六方會談”的主席國及主導者)。面對北韓金家朝廷的多元複雜局面,美國在最基本的原則立場上有很嚴重的自相矛盾,因為特朗普一方面認為中國對平壤有巨大影響力,故若中國願意施加壓力,金正恩或在核武器和導彈高科技發展作出一點讓步;若中國不“出手”,特朗普揚言會採取“單獨行動”包括軍事行動。這對東北亞的局勢將會帶來重大衝擊,亦不利於中國的國家利益。美國一方面希望中國可以積極壓制平壤,但與此同時,美國作為南韓最重要盟友及軍事保護者,以抗衡北韓核威脅為理由,已着手在南韓境內設置薩德反導彈防衛系統。而這個防衛系統的實際有效偵查範圍也包括中國東方和北方相當大的領土,除了防禦北韓,亦刺探中國境內的軍事活動。從北京角度而言,這絕對是威脅中國的國家安全。

 

所以,最近半年北京與南韓的關係迅速倒退,就連中國民眾已對南韓的商貿甚至旅遊作出強烈的反對與杯葛。由此觀之,美國希望借助北韓危機,在南韓佈防薩德系統,連中國部分領土也可能納入薩德系統的監控範圍。北京認為美國以北韓威脅為藉口,在南韓的軍事佈防直接威脅中國國家利益,絕對是不友善的行為。那麼中國為何要協助美國解決北韓核化問題?

 

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過去幾年奧巴馬政權大力推行“重返亞洲”的策略,鼓勵日本加強軍備化,把美日協防條約的範圍擴大到與中國有領土爭議的釣魚島,更鼓勵日本大規模伸展軍事爪牙到南中國海域。有美國作後盾,日本甚至主動借出軍艦予東南亞國家以擴大其的軍事影響力範圍。同樣地,中國又為何要協助美國和日本解決北韓核化問題?

 

東北亞同盟集團存在矛盾

事實上,北韓核武器的發展,美國之外最自然的目標就是日本(部分老一輩的南韓民眾至今不能夠忘記或寬恕二次大戰前日本佔據朝鮮半島的殘酷統治,甚至有韓國學界人士認為南北韓共同分享歷史教訓,甚至要報仇雪恥的共同目標就是日本)。而當今在美國的鼓勵下,日本軍國主義的復活,已在南韓引起不安,甚至有南韓人士聲言如北韓核武器攻擊目標是日本,南韓不應該反對,可見美國在東北亞的同盟集團裏,也存在內部矛盾。因為美國的縱容,日本在大戰時留下的軍國主義和侵略,至今尚未完全清除償還,對日本的仇恨成為美國東亞集團內部分裂的導火線。

 

過去十幾年,北京與南韓的關係友好,經貿合作有一定成果。2015年9月3日,北京天安門抗日勝利的大閱兵典禮,當時的南韓女總統親自出席。中韓友好關係曾經令美日擔心。若北京能在薩德防衛系統方面與南韓達成某些諒解,有助擴大中國在朝鮮半島的戰略平衡空間,亦更有本錢向特朗普的美式盲動主義“說不”。

 

特朗普施政失利不佔上風

直到4月6日下午,習近平抵達佛羅里達州進行莊園外交之前,一切客觀資料顯示,特朗普政權上任100多天來,一直處於國內外政治的出師不利,其所推行的重點政策都遭遇極大阻力,暫時都無法推行,全部無功而退。例如在對外問題上,特朗普禁止回教國家旅客入境美國的禁令,被美國聯邦法庭禁止執行,後來白宮第二回合的修定版再次被聯邦法院暫時擱置。在內政上,特朗普競選政綱的重點項目,被宣揚為特朗普首要的大手術,廢除所謂“奧巴馬醫保”的全民醫療健康制度法案,因無法取得共和黨議員的支持,已無法在以共和黨人佔多數的下議院通過,只好黯然撤回法案。在雙重內外施政敗退之外,最近數星期白宮高層亦被“俄國涉嫌干預去年美國大選”陰影爭議籠罩。同時美國多項民意調查,特朗普的民意支持度為歷來美國總統最低,一般民意認為特朗普的管治團隊人手尚未齊備,自然錯漏百出,所以對它今後的施政效益未敢樂觀,甚至認為特朗普一開局已經淪為弱勢總統,在國際舞台上能取得突破成果機會不高。從比較中美雙方的實力來看,美方在莊園峰會前不佔上風,反而中國不必作出大的讓步。

 

美空襲敘利亞形勢有變

但4月6日在佛羅里達州的元首晚宴的前後,形勢有所轉變。因特朗普決定採取軍事行動攻擊使用化學武器殘害平民的敘利亞政權。特朗普此舉,令其民眾支持程度大大提升。空襲敘利亞有一石三鳥的效果:一,懲罰敘利亞以化學武器襲擊無辜平民;二,向北韓發出警告;三,向北京傳達信息,特朗普是有能力為美國利益在對外事務上採取單獨軍事行動。

 

事至如今,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並未令特朗普打出他的如意算盤 ─ 與普京領導下的俄國加深友好合作關係,從而令莫斯科親近美國,弱化甚至破壞今日中國在國際事務戰略武器供應方面最重要的夥伴俄國。若美俄友好,中俄疏離,則美國可以更有辦法孤立中國,從而施加壓力,佔據上風,取得中國的讓步。

 

中國不須急於配合讓步

當前白宮及有關的對外部門,如國務院、商務部的高層團隊人手不全,對亞洲的研究專家尚未就位。未來“俄羅斯間諜門”可能再有驚人的內幕爆出,不只特朗普第一任的國家安全顧問弗林因為捲入“通俄”醜聞被迫辭職,其他團隊的主要人物也可能中箭墮馬,潰不成軍。屆時特朗普將成為美國史上首位甫上台就變成“跛腳鴨”政權,只能高談闊論,實際執行推動政策的能力卻欠奉。相對而言,中國有的是時間,不必急於向反覆無常、口是心非的特朗普妥協。特朗普擁有豐富的商場經驗但政治經驗不足,最喜歡以商家生意手法促成交易,中國要堅拒有損自身利益和原則的交易。因此,特朗普要全盤否定前朝奧巴馬總統所有作為絕不容易,甚至一出手已章法大亂。舉例說,特朗普取消以美國為主導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對中國而言是美國自毀長城,中國應對此樂觀其變。

 

習特會有實際成果

中國絕對不必急於過度配合特朗普的要求,甚至勉強作出重大的經貿讓步及中美聯手遏制北韓行動。因為在可見將來,特朗普政權有走下坡路的趨勢。從更長遠來說,特朗普可能經歷初期失敗後,日後美國要重建與中國在雙邊議題上的友好合作和共同利益妥協。這次習特莊園峰會,中美雙方達成共識,同意就四大範圍建立新的高級對話機制合作框架:外交安全、全面經濟、執法及網絡安全與社會和人文對話,並推行中美“百日貿易談判”(以刺激美國出口及減低中美兩國貿易的美方赤字),給特朗普有下台階。所有這些都是元首會晤帶來積極豐富的實際成果,亦支持鼓勵在新起點上推動中美關係健康發展。